相信很多人或多或少都聽過永動機，就算不確切了解有多少人曾經為此虛擲多少歲月，不知道永動機的存在無論是在形而上或是形而下有什麼特殊意義，我想通常很普通的一般的人，應該多少都會聽過吧。
永動機一般來說被分成三類：能在運動中產生出自己所需要的能量，從而不斷的運動，因而違反了熱力學第一定律的，為第一類永動機。在運動中，能百分之百利用運動產生本來該會平白耗損的熱能，因而違反熱力學第二定律的，為第二類永動機。而既不違反第一定律，又不違反第二定律的永動機，則被歸為第三類。
高中的時候跟我很要好的一個朋友曾經設計了一個永動機，一度我們很相信這樣真的會永遠運作不息，不過後來因為技術上的問題沒有實踐，仔細想想，真的做出來大概還是不會永動吧，首先滲透壓一定會跟底部的連通管液壓達到平衡，之後就沒得玩了。
永動機普遍被相信不可能存在〈基本上我也幾乎把「永動機不存在」這樣的一個概念當作真理似的東西在這麼相信著〉，所以對於永動機我甚至沒有認真的把他當作一個登月計畫來看待，也沒有想過蒐集八千篇博士論文來仔細研究。因為他的存在雖然沒有直接違反邏輯，不過在幾個定律運作下的宇宙，他存在的機會似乎十分渺茫。隨著年齡的增長，太陽底下的新鮮事也就越來越少了，在知識增長的同時，失落感也是越來越大，特別在我明白所有的 crop circles 都是人為的之後，天蠍座特有的神秘主義情懷真是幾乎完全被蹂躪殆盡了。
然而，沒想到就在熱情消退的低潮期，一次和綠在旗津海邊的路邊攤上，我發現了永動機！
他是一個帶著藍色高帽子，身著紅色制服的翹鬍子，在一個黑色的平台上不斷的坐著類似體操選手的動作…
這是一個利用永久磁鐵異極相斥原理運作的永動機！
我心中吶喊著。我就知道！永動機一定就是要用永久磁鐵來做！根據我觀察十分鐘的結果，我發現他在規律的擺蕩中有越蕩越高的跡象…嗯…這是第一類的永動機，絕對不會停止的第一類永動機，竟然真的給我發現了！感謝上帝！感謝旗津！感謝路邊攤！踏破鐵鞋無覓處，想不到我的諾貝爾獎得來這麼不費工夫啊！
儘管我心中掃過了那麼一絲疑慮：「違反熱力學定律的東西居然會存在？這怎麼可能？」不過，我馬上又往好處想：熱力學的定律跟其他物理學定律並不一樣，並不是從基本公設慢慢推導而來，而是從實際工程的經驗中慢慢累積出來的經驗性的東西。洛克不是說了嗎，經驗不是絕對的啊！
想到這裡我實在難掩臉上得意的神情，掌攤的看起來像還在唸國中的小朋友看我對這麼一個小玩藝這麼感興趣似乎覺得有點好笑。我則對於綠看到這樣的永動機而一點也不感動感到頗為不忿。「你看這幾個斗笠地藏王，好可愛噢。」她指著我親愛的永動機旁邊的陶瓷說。
「妳看這是什麼！永動機欸！」我說。
「噢。」她說。
「什麼噢…看到永動機，妳不會覺得不可思議嗎？」
「不會啊，這種東西外面不是常常看到嗎？那種幾個銀色的球球撞來撞去的…差不多的原理吧。」
「這不一樣！那些終究會因為熱能耗損而停止，妳看這個，他會自己創生能量，越盪越高呢！」
「永動機不存在。」她說。
「可是妳看這個，真的會自我創生能量啊。」
「我不知道這裡面藏了什麼詭計，不過我『知道』永動機不存在。這個，只是你還沒識破罷了。」
這才沒有機關。我激動的說，一邊伸手把他拿了起來。只不過是一個黑色的平台跟兩顆永久磁鐵罷了，能有什麼機關。妳看…我一面說著，猛然間我發現了一個令人悲痛的事實。
有蓋子。
黑色平台下面有個蓋子。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麼。
我感覺我的感情受到了欺騙，但我還是不放棄最後的一丁點希望，我鼓起了勇氣，打開蓋子。
兩顆三號電池。
我幾乎崩潰。剎那間我想咒罵天下間所有的商人。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在這麼一個單純美好的永動機上面加兩顆醜陋又骯髒的AA電池？為什麼？我幾近瘋狂的把這兩顆三號電池拿出來，心裡念著，這是輔助用的，這一定是輔助用的可有可無的東西，即使沒有他我的永動機還是能快樂的動著。
但殘酷的事實是，沒有這兩顆電池，永動機連五秒都支持不了就停了。
我忽然有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嗎？我問自己。這個世界就是要不斷的磨損人們，磨損到所有的意志都喪失嗎？
悲痛和無力的感覺持續了大概三秒鐘。然後我把跟永動機有關的想法都拋開。我想要走開。你不買嗎？她問我。雖然這不是永動機，但也算是有創意啊，至少他把你騙到了。
我花了一百五十元買下他。這是最後一個。老闆說。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這個產品賣的相當好噢，只剩下在展示的這個了。這大概騙了不少人吧，我想。
買下「永動機」後，我跟綠買了兩支烤玉米，坐在旗津的海邊慢慢的啃著。在咀嚼玉米的同時，我又重新將永動機的想法咀嚼著。為什麼永動機不能存在呢？為什麼這個世界是這樣運作的呢？
我想，有些事情你不滿意或許可以反抗，但多半的事情，你似乎只能默然，甚至漠然的接受他。
想到我一個朋友跟我說的：「I don’t like fantasy, you know…They don’t exist…I mean…they just don’t exist。」又想到 John Cage 說的：「這個世界的苦難，恰如其分的存在著。不多，也不少。」
比起很多人所受的苦難，我的永動機似乎又微不足道了。
C. K.
Feb. 20,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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